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佳作阅读年7期樊健军中篇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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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时间:2021/8/14 16:46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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樊健军

樊健军,江西修水人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小说见于《小说选刊》《人民文学》《当代》《小说月报》等刊,著有长篇小说《诛金记》《桃花痒》,小说集《穿白衬衫的抹香鲸》《空房子》《行善记》《有花出售》《水门世相》等,曾获首届汪曾祺华语小说奖、江西省优秀长篇小说奖、第二届《飞天》十年文学奖、第二届林语堂文学奖(小说)、首届《星火》优秀小说奖,入选加拿大列治文公共图书馆最受欢迎的中文小说名单(繁体)。

后遗症生活

安一城在本城最热闹的时候开始巡视他的管辖区。他的职业给了他充分的自由,抛头露面的同时也令他紧张不安。他对自己职业的认识好像存在着分裂,有时觉得很适合自己,有时又恰恰相反,觉得自己不够格干它,或者是它把他钉死在这儿,让他感到焦虑和窒息。每天爬上面包车都是这种心情,这成了困扰他的职业病。

不远处的红灯像熬过夜的眼睛。天色阴沉,半空里像有雾霾,抹也抹不开。

帅帅呱会跑到哪儿去呢?他在猜测中搜寻,同前一天相比,他的焦虑又增加了一重。

一个身材像海象似的女人从车前挤过,她的大块头让驾驶室瞬间被幽暗淹没。有人摁了声喇叭,提出了抗议。老城区的街道就像细细窄窄的羊肠,每天都在重复着肠梗阻,但这是他必经的路线。

帅帅呱是他女儿安吉乐的宠物,她的狗自然由她命名,作为她的父母不能剥夺她的命名权。当初,汤荔红的母亲说要送条宠物狗给安吉乐时,安一城就反对,理由很简单,玩物丧志,况且不能让女儿对宠物养成某种心理依赖。他见不得那类牵着宠物狗,或者抱着宠物猫,穿条超短裙,头发染成一绺儿红或一绺儿绿的,在街头丢人现眼的女孩儿。那类女孩儿本身就是宠物,是某些老男人豢养的宠物。这后面的意思他是藏着的,没敢对汤荔红说。汤荔红之前就养过猫,一只俄罗斯蓝猫,身体细长,尖耳朵,脚掌小,走起路来像是踮着脚尖。一身银蓝色的短毛。汤荔红说它是贵族猫,可在他眼里显得有些鬼魅,好像来自外星球的不明生物。他曾产生过要谋害它的念头,但未敢付诸行动。让他放弃残暴念头的原因有二:第一,害怕汤荔红会发觉;第二,他是个有怜悯之心的男人。他在内心希望它快一点消失,后来真的如他所愿,不过结局却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悲凉。有一天,那个来自号称北极熊国度的小家伙不知怎么偷跑出去了,当汤荔红在一簇映山红的枝丫下找到它时,它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,甚至半个耳朵都不知被什么动物咬去了。

安一城不能把反对的态度放肆地表现出来,毕竟俄罗斯蓝猫惨遭不测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消散,曾经一度影响了汤荔红的欲望,好像她的荷尔蒙分泌系统连接着俄罗斯蓝猫,猫死了,她的系统也因此出现了故障,不能正常分泌。果真,汤荔红的反应很激烈,这叫什么理由?谁依赖谁了?他没有坚持,赶忙举起双手,做投降状。往深里追究,汤荔红的母亲之所以提出送宠物狗给安吉乐,并不是单纯地表达对外孙女的疼爱,而更多是出于内心的愧疚,想极力弥补什么。安一城的阻挠无疑有些残忍,似乎不愿意原谅老人无意犯下的过错。由此递推,有可能会对安吉乐再度造成伤害。

征得女儿和女婿的同意之后,汤荔红的母亲给安吉乐送来了一条阿拉斯加雪橇犬。后来,安一城才意识到,老人选择阿拉斯加雪橇犬给外孙女做宠物,这本身就是个错误。她不该选择这种狗。刚送来时,阿拉斯加雪橇犬还不大,毛茸茸的一团,很招人喜爱。随之慢慢长大,狗越来越魁梧,越来越帅气,却是个胆小鬼,遛狗时遇到一条凶巴巴的小狗时也能吓坏它。安吉乐的胆子本来就小,让这么个胆小鬼陪伴她,安一城觉得越发没有安全感。当初就应该坚决一点儿,拒绝汤荔红的母亲把狗送给安吉乐。后来,他的战友易志文第一次见到帅帅呱时就说,这狗有个绰号,听说过吗?安一城问,啥绰号?易志文说,招手没。他没听明白,问,啥叫招手没?易志文说,你傻呀,这也不懂,谁招手它就跟谁走,谁有吃的它就跟谁走。安一城瞪圆了眼睛,嗔怒说,你找死呀。我说的可是实话。易志文耸了耸肩膀,做了个怪无辜的表情。

(本文插画:阿占)

果然被易志文的乌鸦嘴不幸言中了。前天周末,他们夫妻俩陪同女儿在本城中心公园游玩时,安一城刚刚找了个借口,独自去买了几张体育彩票,返回同她们母女会合时帅帅呱就不见了。他以为狗留在了她们母女身边,而她们以为它跟随他走了。他们几个在公园找遍了,询问了许多人,查看了几处摄像头,都没有见到狗的踪影。安一城后来开车围绕公园转了好几圈,也没有找到与狗有关的线索。已经三岁的雪橇犬好像长了翅膀,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悄然飞走了。

是让人拐跑了,还是狗贪玩迷路了?没有人给出答案。

安一城被车流裹挟着,一步一挪。他的目光忍不住溜向街道两侧,总希望有突然的发现。人行道上都是赶早的人,脚步匆匆,没有谁愿意停留。一个中年男人弓着背推着一辆三轮车,车厢里小山似的废塑料瓶将人行道挡去了一大截。安一城偏过脑袋,想要察看被三轮车遮挡的那部分,但始终有那么一块他的视线所不能及。街边有占道经营的早餐店,那种可折叠的四方小桌摆在了人行道的中央。这不是他的责任范围,放在以往,他会停下车,让店主将早餐桌收起来。早餐店也很配合,只要发现城管的车驶过来,就会赶紧撤去摆在人行道上的餐桌,不过第二天又会一切照旧,彼此心照不宣,重复类似猫捉老鼠的游戏。

这种游戏曾让安一城产生过些许优越感,但今天他仅仅扫视了那里一眼,无意多管闲事。走走停停,停停走走,耗去了比平常将近一倍的时间才驶出老城区。之后,他驱车直奔他的辖区,例行公事式地在大街小巷转了一圈,碰见乱摆乱放的摊点,象征性地按几下喇叭。这一圈倒是看见两条流浪犬,腌腌臜臜的,像在垃圾堆里滚爬过,没一块干净的毛色。一条贵宾犬,一条狮毛犬,同帅帅呱不是一个品种。这种分辨能力是他在网上恶补一晚上犬类知识的结果。

这两条流浪犬的状况让安一城在内心哆嗦了一下,如果让安吉乐看见,不知会做怎样的联想。或许帅帅呱已经堕落成了这副模样,这让他更为纠结和愧疚。狗失踪的当天,他从女儿的眼神中就读到了对他的质疑和谴责,当时他跑去哪儿了,好像是他把狗弄丢了。他不能对女儿说去买彩票了,那是他的幻想,总盼着能中笔巨款,说不定就能摆脱现在这种生活了。他掂量得出帅帅呱在女儿心中的分量,从某个角度来理解,狗的存在似乎比他这个做父亲的重要得多。汤荔红的母亲也许早就预感到自己的时日无多,才有送宠物狗给外孙女的想法。帅帅呱一岁八个月时,汤荔红的母亲病倒了,住院检查后诊断为癌症晚期,不到三个月就离开了人世。帅帅呱的存在无疑成了外婆的存在,这是汤荔红的母亲留给安吉乐仅有的念想。

安一城被一种负罪感攫住了,不知该去哪儿。犹豫过后,他离开了辖区,往公园的方向走,好像除了那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。他将公园的角角落落重新找了一遍,又围绕公园转了一圈,没有找到任何线索。当他重新回到公园入口时,彻底茫然了,到底该去哪儿找寻帅帅呱呢。抽过一支烟后,他给易志文打了个电话,把狗失踪的事告诉了他,让他快点过来帮忙。

我也在找个东西呢。易志文喘着粗气说,你傻呀,把狗的照片发给你的同事,让他们留意一下。

安一城如梦初醒,要挂电话给同事发照片,但又被易志文叫住了。

易志文说,医院,宠物收养中心,还有啊……屠宰场,去这些地方找找?

汤荔红的母亲去世后,汤荔红给安一城讲过帅帅呱的来历,它之前的主人是个女孩儿,女孩儿在南方打工,年底回家时带回一条狗,就是帅帅呱。汤荔红的母亲居住在距离本城五十公里外的小镇上,女孩儿是她邻居家的女儿。帅帅呱是条被人丢弃的流浪犬,被女孩儿收养了,年后女孩儿复出打工时将它留在了家里。邻居嫌侍候狗烦,想把它扔了又怕女儿过问,也有些舍不得,听人说值好几百元呢。真要卖给人吧,又没人舍得掏腰包。后来,汤荔红的母亲给了邻居三百元,将狗买下了,并且向邻居保证不会亏待它。

安一城听说这故事后内心咯噔了一下,像是掉进去一个什么东西。暗地里也埋怨过,汤荔红的母亲居然把这样一条狗送给外孙女,老人家真是糊涂,但最后是他的怜悯心占了上风,毕竟狗是无辜的,何况它已是他家里重要的一员。可是,现在,狗被弄丢了,有可能再次沦为流浪狗。

得尽快把它找回来,他给自己下了命令。

但他没有立刻按照易志文的建议去做,而是在大街上兜着圈子,希望有意外的收获。他觉得那样一条医院,更不可能被送进宠物收养中心。至于屠宰场,他不敢朝那方面去想。他将车速放得很慢,跟在他车后的司机因此很不满,要么按喇叭,要么从他身边飙过时扔给他几声咒骂。他忍受了这些,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报,遇到不少人在遛狗,也有独自嗅嗅走走的家伙,都不是帅帅呱。

安一城医院。本城面积不是很宽阔,医院也只有三家,一家在老城区,另两家在新城区,都不在他的辖区内。他根据同事们的指点找到了一家,就两间临街的铺面,一间摆放药品器械,一间做治疗室。铺面的纵深比较长,后面的部分被间隔成康复室,不少猫啊狗啊被它们的主人寄养在这里。接待他的是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,安一城说明来意后女人没做过多询问,打开康复室让他自己去查看。而最终,他自然没有找到帅帅呱。就算找到了,也不可能立即带走它。他不死心,将手机里的照片翻给女人看。好帅的家伙!中年女人赞叹了一声就没话了。他给女人留下电话,恳求她如果看到帅帅呱给他打个电话。谁愿意给别人家的狗花钱啊?中年女人答应了,但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,以为他哪儿有问题。

过后,他又找到了另两家医院,见到的场景同第一家没什么区别。在第三家,他倒是看见了一条阿拉斯加雪橇犬,同帅帅呱长得极为相似。他不得不翻开手机里的照片做一番比对,才发觉狗身上的花纹同帅帅呱明显不对。

找到没有?从医院出来时汤荔红打来了电话。

还在找。他回答。

找不到别回来!汤荔红尖着嗓子下达了死命令。

他将最后的希望转移到了宠物收养中心。宠物收养中心的位置很偏僻,他走错了好几次,最后才在一个没来得及拆迁的角落里找到。那儿原是化肥仓库,早已闲置不用。宠物收养中心是对年轻的夫妻开设的,资金大多自掏腰包,也接受社会的捐赠。他们这么干的原因据说出于感恩,这对夫妻在洗鸳鸯浴时发生煤气中毒,是他们养的狗救了他们。他们租下一间仓库,将它改造成猫舍狗舍。年轻的女主人还自学了兽医,怎么给那些失宠的家伙看病,怎么安慰它们失宠的心灵。安一城进入仓库时,年轻的女主人正在给收养的宠物分配食物,每只碟子里一小勺,谁也不多谁也不少。仓库内有限的空间全被占领了,收养的宠物之多超过了局外人的想象。安一城说明来意后,年轻的女主人浅浅地笑了笑,然后做了个手势让他自己随便查看。他突然有了些惶恐,一间间狗舍看过去,不是瘸腿的,就是瞎眼的,还有缺了耳朵的,身体上疤痕累累的,几乎没有一条健康的狗。后来,女主人的解释恰好印证了本城的流言,对于那些恢复了自信的宠物会让人有偿领养,所得用来填补资金缺口。没人领养的动物便留在了宠物收养中心,成了甩不掉的包袱。总之,安一城没在那里找到帅帅呱,只见到一条阿拉斯加雪橇犬,那个可怜的家伙虽然断了条腿,但仍旧如帅帅呱一般魁梧雄壮。

返回的路上,安一城被两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困扰着:该怎么回复汤荔红,又该怎么安慰安吉乐。事实上,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,就被单位上的电话给叫走了,有人举报他的辖区内有人在规划区外张贴广告。事发地点在一个小区门口。那里聚集了一大群人,呈扇形包围着什么。扇形的正对面是堵墙,墙上有个广告栏,但现在广告栏旁边的空白处好大一块被张贴的纸张覆盖了。安一城才打开车门,就猜测到那被包围的肇事者是谁,因为刚刚有人吼叫了一声,你这个老妖婆,还不快点儿滚蛋!人群散开一道口子,给安一城让出道路。果然是个老婆婆,正张开双手护着身后刚刚张贴上墙的那一大块。她经常挎在肩膀上的一只黑色布袋落在她的脚边,一只编织袋歪倒在她的右侧。

安城管,你来得正好,瞧瞧这老太婆张贴的什么呀。小区的保安朝安一城嚷嚷着说,你念念,多么晦气的东西。

张开双臂的老婆婆就像只张开翅膀的孤鸟,倔强地仰着脸,眼睛里丝毫没有惧色。安一城称她为彩虹婆婆,这名字是他第一次遇见她时给取的。后来多次遇见她,也没再问过她的姓名,她似乎默认了他给她取的名字。那一次,他从一条巷子里经过,刚巧发现她正踮着脚往墙上张贴广告,那种A4大的复印纸有几张上墙了。刚开始,彩虹婆婆也像现在一样很警惕,他去揭她贴上墙的纸张时,她像只老鹰似的扑过来,抓伤了他的手臂,将他的脖子挠出几道血痕。围观的人掏出了手机,准备抓拍他粗暴的镜头。他有几分窝火,但很快抑制了自己的情绪,不让自己有失态的表现。这也是单位经常派他处理一些突发事件的原因。后来,彩虹婆婆有可能被她自己的冲动吓着了,僵持了好一会儿,但最后还是听从了他的劝说,将纸张一一揭了下来。安一城在广告栏的一角划定一块地方,让她张贴到指定位置。处理完这一切后,天空突然下了阵细雨,雨过后本城的上空竟然奇迹似的出现了一道彩虹。安一城因此将眼前的老婆婆称作彩虹婆婆了。但彩虹婆婆的记性似乎不怎么好,时不时仍像原来那样,把那些复印过的A4纸在广告栏外像糊墙那样糊上半堵墙。每逢遇到这种情况,他也无可奈何,只好通知清洁工把它清洗掉。

后来遇见的几次,他还帮忙张贴过彩虹婆婆随身携带的那些报纸复印件。那些复印件复印的效果不怎么清晰,黑一团白一团,他也没仔细看过复印件的内容,好像同一次沉船事故有关。有两次彩虹婆婆在街边坐着时,他搀扶她上了车,将她送回了家。

几次接触之后,安一城确认了彩虹婆婆的精神有点问题,只是不清楚她的问题出在哪儿。彩虹婆婆见到安一城时像见了救星,眼睛突然光亮了一下,神情也没有了刚才的紧张。过来!过来!我有话对你说。她露出讨好的笑容,招手让他到她身边去,我没贴错地方吧?你看,多齐整,多漂亮!他摇了摇头,表示不赞同她的说法。他想向她解释,但又感觉解释不清楚,就直接从墙上揭下一张纸说,我帮您转移到广告栏去。他暗暗警惕着彩虹婆婆,怕被她突然袭击,但她只是讪讪地笑着,呆立在原地。围观的人群可能觉得无趣,不少人散去了,也有个别人好奇心重,凑到广告栏前一看究竟,甚至大声朗读了起来:韩国客轮沉没事故……

还有呢?他没有搭理那个多事者,转身询问彩虹婆婆。

她弯腰拾起黑布袋说,在这儿。

安一城接过黑布袋,将它挎在肩膀上,然后拎起那只不知被什么撑得有些臃肿的编织袋,对彩虹婆婆说,上车吧。

帅帅呱失踪的当天晚上,安吉乐一个晚上没合眼,不哭也不闹,就安安静静地流泪。汤荔红不停地用纸巾给她拭擦眼泪,拭干净了,很快又流了出来。她的泪腺好像成了自来水管,泪水哗啦哗啦往外流。流到后面,汤荔红也止不住了,娘儿俩就抱在一起,两个人的眼泪流到了一块儿。第二天,安吉乐没吃早饭,也没有去上学,汤荔红让她躺在床上,她就躺在床上,眼睛睁得圆溜溜的,好像要把眼球都睁出来。汤荔红被女儿的神情吓坏了,可又不敢在她跟前有所表示,将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到了安一城身上。她像条疯狗似的抱住他又撕又咬,他的手臂、胸口、脖子上,好几个地方都挂了彩。汤荔红掐断了一枚指甲,指头都抠出了血。这让她更为恼火,脱掉脚上的拖鞋朝他掷了过来。后来,也许是闹腾得累了,她才收住手,只把一双喷火的眼睛向着他。再往后,她眼睛里的火焰慢慢暗淡了,像花朵一般枯萎了。咋办呢?她眼泪婆娑地问。他无言以答,找不到帅帅呱真不知该咋办。医院?汤荔红抹了一把眼泪,压低嗓子问,送她去看心理医生?安一城的内心像被什么野蛮的动物刨了一爪,有一种被撕裂的疼痛。他没有迎接汤荔红的目光,而是将脸转向了别处,转向某个幽暗的角落。

安吉乐曾经看过一次心理医生,那次事出有因。从一岁开始,安吉乐就被交给她外婆照管,汤荔红开了家美甲店,夫妻俩都没时间照顾孩子。安吉乐四岁时发生过一次意外,某天下午汤荔红的母亲突然打电话给汤荔红,说安吉乐不见了。安一城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,后来的事实证明,幸好第一时间报警了。他们夫妻俩,加上帮忙的亲戚朋友,以及同学同事,找遍了小镇上的每个角落,都没有找到安吉乐。当天晚上,本城的警察在对宾馆酒店及一些人口流动相对密集的场所排查时,接到一个举报电话,说有两个可疑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儿住在一家小旅馆里。警方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,那个女孩儿就是失踪的安吉乐。

那两个男人被绳之以法。可安吉乐受过惊吓之后好像患了自闭症似的,不愿意同人说话,整天待在屋子里,哪儿也不愿意去。那段时间汤荔红将美甲店委托给同事管理,专门守在家陪伴女儿。但安吉乐的情况不见好转,后来夫妻俩陪同女儿去省城看了心理医生,经过短暂的治疗后安吉乐才慢慢好转,到上小学时那种阴影才完全从她身上消除。安吉乐复原为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。汤荔红的母亲之所以将阿拉斯加雪橇犬送给外孙女,多半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,安一城没有坚持反对也是出于相同的原因。在这个问题上,他同汤荔红的母亲一样都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。

或许他们低估了安吉乐对伤害的自我修复能力。第三天,安吉乐很早就起床了,坐在客厅里等候安一城送她去学校。汤荔红可能太疲倦了,虽然整晚守着女儿,但丝毫没有察觉,还蜷缩在睡梦中。安一城溜一眼女儿,发觉她很平静,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。一家人上街吃了早点,出发去学校时汤荔红找了个借口也挤上了车。我一定会把狗狗找回来的。安一城在校门口对安吉乐表态说。他努力想将自己的许诺装扮得像誓言那样郑重其事,但终究内心有些发虚,他的承诺有可能最终会沦为安慰女儿的一句谎言。

不是狗狗,是帅帅呱。安吉乐回头纠正他的说法。

对,不是狗狗,是帅帅呱。他重复着女儿的话。

但汤荔红还是不放心,待女儿进去后,也跟着进了校园。她偷偷找到女儿的班主任,把帅帅呱丢失的事情和对女儿的影响实情相告,请班主任多关照一下安吉乐。

汤荔红的做法并非多此一举,其实安一城比她更为紧张,但又不能随便表露出来,至少在她们母女跟前必须保持镇定。该咋办啊?汤荔红盯着安一城问。还能咋办,继续找啊。他习惯性地按了一下喇叭,启动了车辆。如果找不到呢?她问。他没回话,只拿眼睛盯着她看。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,呸呸呸!你这乌鸦嘴!呸过之后她朝自己的嘴巴扇了一巴掌,声音响亮得像有什么东西爆裂了。

安一城不再说话,将汤荔红送去了美甲店。离开时,汤荔红把他叫住了,等等,打印些寻狗启事去张贴吧。他觉得没必要,也不会有什么作用,但还是沉下心来一块琢磨寻狗启事该怎么写。汤荔红倒比他有主见,不假思索就写上了:

寻狗启事

求助!寻找爱犬!本月3号在中心公园走失。狗狗名叫帅帅呱,3岁,阿拉斯加雪橇犬,公犬。帅帅呱对我真的很重要,它已成为我家庭中重要的一员。如有捡到的或有它消息的,恳请帮忙与我联系。

必有重谢!!!

联系×××××××××××(汤女士)

看过汤荔红写的草稿后安一城觉得没什么不妥,如果换成他来写,恐怕不会这么煽情,而且还绕开了安吉乐。拿去打印时,在启事的下面附上了帅帅呱的照片。在打印数量上他们的意见不一,汤荔红要求打印五百份,他认为一百份足够了,最后折中打印了两百份。她将寻狗启事交给他,但转手又索回去一摞,两个人分头去张贴。

安一城从没想过自己会张贴寻狗启事什么的,对广告栏里的东西也没有


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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